直到她示意林云笙开始回答这个问题。
林云笙先是向考官们解释起了自己对于耽美文化的理解。
“我觉得……”他顿了顿,犹豫着更好的措辞,“耽美文化是一个机会。”
“它使得女生们能够在男性的形象、男性的生活、男性与男性的爱情之间,放置自己的社会生命经验。”
江颖难得听到一个新奇的开头,立刻眯起眼睛,示意林云笙继续往下说。
在林云笙看来,作为一种创作者与受众至少有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皆为女生的耽美文化里,它是一个再好不过的载体,让女生们去相互传递自己的表达与思想。
而耽美文化的爆火,则恰恰进一步地证实了在如今社会上,视觉结构与权力结构的转变——不再是从前单一的“男性对女性”的要求。
林云笙用直白而精炼的论述告诉所有人,他在这场声势浩荡的亚文化里看到了什么。
他看见了女性不愿再被凝视的意识崛起。
如果撇开发言者的性别,这将无疑是一场精彩的即兴评述。
但偏偏林云笙是一名男性。
这不得不让江颖提高警惕。
毕竟作为在场考官里唯一的女性,没有人比她更厌恶一个异性,在这种性别话题上侃侃而谈,自作聪明。
江颖点了点头,眉头微微皱起又渐渐松开,没有在脸上流露出太多的情绪。
正当她想开口追问林云笙时,就听见自己左手边的一位考官,他用极其失礼口吻审问道:“五号考生,你是跨性别者吗?”
哪怕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无数记忆早就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变得模糊,可到现在,江颖却还能清晰地记得,当时林云笙的反应。
一个十八岁的学生,在听完这个冒犯的问题之后,歪过头,当即冲考官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嗤笑的气声在寂静的教室里层层回荡,好比一根细针引爆原子弹。
于是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林云笙在蔑视考官。
——他在公然地鄙夷着对方不识好歹的愚蠢。
意识到这点的江颖,先是一愣,紧接着直接在考场上失笑出声。
她也很想追问自己的这位同事,为什么非要把这个孩子,往有一个有别于自身的性少数群体去推,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些论述。
其余考生见状,瞬间屏息凝神。
问话的考官更是挂不住面子,紧咬的后槽牙带动脸上的肉,微微颤动。
江颖笑得畅快,她顺势翻开了面前的考生信息表,找到林云笙的那一份,拔开笔帽,低头写上了几句精而切的批语。
她虽然没办法立刻辨别,林云笙刚才讲述的内容是否有哗众取宠之嫌,但明显自己手边这位已经病入膏肓的大男子主义者更叫人讨厌。
江颖年过花甲,早就失了从前的热血沸腾。
可偏偏一个她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早该在放下了的念头,如今却又借由林云笙历历可见地重新浮现在眼前:
——她想拍一部摒弃所有社会模板,真正具备女性表达的电影。
哪怕耗尽心力、掏空半生积蓄,被污诟、被千夫所指,她通通都不在乎。
江颖想告诉千千万万后来者,不要仅仅只是为了把女性的魅力,装进潘多拉的盒子里,就牺牲自己的工作、放弃自己的梦想,然后带着理所当然的奉献精神回归家庭——相夫教子不是一个女人这辈子既定的生活目标,我们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眼见身旁的考官恼羞成怒,又要对林云笙进行无意义地发难,江颖径直打断了对方,转而问道:“林云笙,那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契机,开始关注到耽美文化与女性表达之间的联系呢?”
林云笙垂下眼帘,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我一直有涂护甲油的习惯,因为它能让我的指甲看起来亮晶晶的,很漂亮,我很喜欢。”
说罢,林云笙大方地举起手,向江颖展示起自己的手指,甲面上干净油亮的反光依稀可见。
“可它总会为我招来许多蜚议。”
毕竟一个男生去涂这些东西,怎么看都不符合大男子主义的刻板印象里对于男生要具备的“阳刚之气”。
“但后来,我们班上的几个女同学主动来跟我搭话,”林云笙笑了,“她们让我别理那群冷嘲热讽的男生,说我亮晶晶的指甲在她们看来其实真的很漂亮。”
“是先有几个女生,她们用善意的目光注意到了我。”
“我因为她们,看到了更多。”
在听完这一切的瞬间,陆钧行的眼前接连浮现了许多画面。
那捧盛放的向日葵,与林云笙一起闲逛夜市的晚上、当初为了角色笨拙地学习着,如何涂抹指甲油的自己、还有他第一次看完《女人,女人》的剧本时,从眼眶里倾泻而出的泪水。
陆钧行突然愣住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那我、那我十三岁在江导电影
好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