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现在自己这个样子,也许那天睡着就醒不过来了。“大大人,怎么突然要走了?”明明三年任期还没到的,提塘也还未修完的。她现在连个杂役都不是,怎么管苗疆?“我只是说也许,答应我一件事好吗?”陆清河殷切的看着她,抓起了她的手,若有所思道:“我希望你能用这只手抓住你能够抓住的权势,不管是我给你的,还是别人给你的。”银铃不太明白他的话,只想到了农官的事,还是倔强道:“大大人,我觉得我靠我自己也能考上的。”“傻瓜。”陆清河嗔怪道,狠狠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怅然若失。“叫我一声师父好吗?官场的事,我还会尽量再多教你一些的。”但那姑娘没吭声,师父师父,亦师亦父。 有鬼那鸱鸮鸟被银铃挂在屋檐下,整夜咕咕的叫个不停。凶狠的很,一直在笼子里扑棱翅膀。衙门里一时变得热闹得紧,大牢外倒是安静的有些叫人心慌。高墙下的人,望着那扇只一尺有余的小窗。阳光和月色都从那处透进来,落在地下的草席上。出神的站了好一半响,那人才转过身,颓然的坐下。这种无法掌握外界消息的无力感,叫人觉得不舒服和恐惧。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人抛弃了,他们是否已经找到了更适合掌管苗疆的人。对面牢房的黑暗角落,有个颓然的声音,好心提醒他:“世子不必再等,汉人不可信,你我只是棋子而已,他们自可以随时抛弃。再说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至少陆清河不会杀我们。”说话的人是在平罗矿产案中通风报信,被丢进大牢里来的木桑。巴东冷笑道:“你以为他还能活多久?”角落的人好奇的挪出来,靠在铁栏上,“世子能杀掉陆清河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当然杀不了他,但苗人可以,他们的皇帝可以。且等着吧,他们自然会有迎着我出去的那天。”说完,巴东躺在草席上,枕着胳膊,眼睛盯在墙上的小窗上若有所思。衙门,银铃只回来了两日,随后就背着背篓上提塘去了。回到了工地上时,正是下工的时辰,吃了晚饭一个个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三叔,你们今天怎么都要回去了?这儿离那么远,明早你们又要赶回来吗?”被她唤做三叔伯的汉子,抓起水缸中的葫芦瓢,牛饮了几口透心凉的冷水,笑道:“天冷了,还是回去睡得好。明早我们早赶回来,不耽误事的。”可是很麻烦,要多走半个时辰的山路的。但劝不住,一会儿功夫,人都走光了。只剩几个差役,站在空地上的大锅前有些尴尬。石雷每日都是巡查写完汇报后才来用的饭,这会儿还端着碗在吃饭,安慰道:“银铃姑娘,算了,左右天现冷了,他们要回去就回去吧。不耽误功夫就行,明早他们就会来的。”这些人已不在工地上住好几日了,早前只是几个离得近的,说天冷了夜里想回家休息。后来矮寨,安正等地的人,也嚷嚷着夜里要回去了。现下每天夜里住在工地上都只有官府的差役了,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当真身在公门一身正气,什么都不怕。实则是几人根本听不懂苗话,还不知道底下都在传些什么。就一会儿的空档,人陆陆续续的都走了。夜色暗下来,空荡荡的工地上冷清的渗人,北风呼呼的刮,炭盆上火舌乱舞。银铃从营帐后捡了只铜盆出来,对着炭盆一盖。断绝了空气,火苗就熄灭了,只剩下浓烟弥漫。瞧见她在熄火,不知要干什么,守夜的差役赶紧去叫了石雷。“石捕头,那姑娘把工地上的火盆都弄灭了。这是要干什么,咱们也要回去了吗?”石雷闻言,两下将自己吃的碗刷赶紧,放进橱柜里。掀帘往外一瞧,就看见那个说要送三叔伯回家的姑娘已经回来了。拿着铜盆把帐子,一溜的火盆都弄灭了。工地上瞬间青烟弥漫,几丈外就不可见人了。“姑娘在做什么?”银铃跑回来,放下铜盆,拍了拍手,脸色颇为严肃。“石大哥你们怕鬼吗?”鬼,哪儿有鬼?几人互相对视几眼。虽是说不信神鬼,但现在只剩下他们几个了,才出过人命的地方冷冷清清的,叫人瘆得慌。“姑娘呢?”石雷反问。银铃咽了咽口水,往堤坝上去。天黑后,堤塘底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像是一口无底洞。冷风呼呼的从耳边吹过,刮得人脸生疼。她其实出现了耳鸣了,听见底下的锄头声。还有扁担吱呀吱呀的声音,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的往走来。好像下一刻,下面的人就会用簸箕挑着土出现在他们面前,但又一直都没有出现,工地上孤零零的站的还是他们四五个人而已。“我不怕,三叔伯他们适才和我说。前些日半夜看到有人在堤塘底挑土,数十个人,叮叮当当的在下面忙活。鸡鸣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就不见了。”那姑娘哪儿是不怕,是怕,并且还笃信神鬼之事。“石大哥,那几个人还在坑底。他们肯定有冤情要说,但是他们的魂魄被困在下面了,出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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