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眷恋,却让他微微一顿。
单烽道:“夜课,少不得要讲经。羲和弟子没一个坐得住的,夜课的钟声一响,便能睡倒一大片。
“我师兄治谁都有一手,为免有人逃夜课,就在干将湖里铸了百来条铁舟,泊在湖心,船头都冲着讲经台,一边听,一边运功划船。真火一松懈,就得连人带船翻过去。
“有一次,突然有人打起来了。边上的弟子们偷懒,用铁索把船锁在一起,正轮流歇息呢,都被打架的扯翻了,全倒进了湖里,哇哇大叫,屁股上带着火,拼命往上窜,你见过铜锅煮□□吗?”
谢泓衣轻轻道:“活该。”
“可师兄千防万防,却没料到,上头讲经的首座也睡着了。”
谢泓衣道:“是你。”
单烽哈哈一笑,道:“你们素衣天观,人人都规规矩矩的,可有这样的乐子瞧?让我猜猜,小殿下必然坐在首席,一板一眼的,两只手都搁在膝上捏清心诀吧?”
被说中了。
素衣天观的经筵设在灵籁台上,台上三千风絮,莹洁如光雨,飘转来去,美则美矣,在弟子们眼中,却是不逊于羲和火海铁舟的可怖存在。
只要一分心,飞絮就会沾到衣裳上。
有些心浮气躁的弟子,一轮经听下来,就披了羽衣,观主一抓一个准。
谢霓自幼坐于高台上,身量最小,仪态也最端整,向来是众弟子的楷模。只是哪里有单烽说的那样呆蠢——
谢泓衣眉梢微动,窗外的落雪声,听起来久远得如同当年,他一个人的回忆里,偏偏挤进了单烽梦呓一般低沉的声音。
“霓霓,明明是钉在心里的事,怎么就忘干净了?你也恨我无长性吧?”
谢泓衣想起那道转生逆死符,心里坠得发沉。
恨?
又向谁去恨?
单烽把他的沉默,当作默认,又道:“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死死拽着我的袖子,怪我平白睁着两只眼睛,却不知道回头,什么也看不清。
“这样的岁尽大雪,我一定和你一起看过。我猜猜,长留的岁暮,也是这样,有娇耳吃,有小孩儿穿街走巷地玩雪——”
犼兽格外灵便的耳朵,让单烽听见了城主府外的小儿嬉闹声,宵禁令已下,大人们如赶羊羔一般地撵他们回家。
街上还有祈福的修者,摇着铜铃,高举旗幡,高唱着谢泓衣的名讳,将许多剪成缕的红纸送上天。
黑甲武卫还在巡视,催促着各家各户封灵兽入窖,紧接着检视门窗。
热闹与安宁相交织,雪幕之外,生生死死,危机重重,一如昨日。
单烽道:“还有……”
谢泓衣心道,还有纸鸢。
单烽曾揣在怀中,穿越大半座长留王城,为他带来的纸鸢。
夜色更深,诸人归家,人声渐灭,门户紧锁。
——轰!
第一轮大风雪终于降临。
无论经历多少次,那依旧是一种天地崩毁的恐怖感,千万钧暴雪从头袭盖,窗户霎时间被雪浪吞没,整座影游城也不过一叶孤舟。
犼兽的影子却紧紧环绕着床榻,仿佛他和滔天风雪间,始终横亘着一座沉默的铁山。
属于影游城的天刑二十一年,在暴雪中到来。
大雪连下三日,门户冰封,无人能踏出门外一步。
即便如此,这三日之内,仍有许多事情在城中各处悄然发生。
药行巷。
楚鸾回的小药铺铺门紧闭,花帘隔绝风雪的同时,更使室内泛起如春的暖意。他近些日子种活了许多花草,唯恐它们受寒,在以灵气滋养的同时,还小心地裹上了一件件碎花袄子。
几株参娃长出了手脚,到处乱窜,同花草抢衣裳穿,茯苓抓不过来,急哭了。
玳瑁不久前透支了太多灵智,躺在床上哭着要喝奶,半点用处派不上,反而将茯苓绊了一跟头,屋里乱作一团。
楚鸾回本人则难得正儿八经坐在药柜前,翻看一卷药书,鸣凤回鸾佩在腰际晃荡着。
好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