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枝双眼泛红,跌跌撞撞朝马车跑去。
身子扑在车前,她手指颤巍巍,指尖碰上车帘的那一瞬,泪珠涌出眼眶,自眼角滑落。
她终究是个胆小的,深怕马车内坐的贺鸣如梦中一样,伤痕累累,血污满身。
雨过初霁,晨曦微露。
轻盈的日光穿过厚重云层,洒落在宋令枝脚边。
指尖微颤,本是最寻常不过的车帘,宋令枝此刻却连挽起的胆量也没有。
嗓音低低哽咽,指尖碰上车帘的那一刻,忽的,有人笑着挽起车帘。
马车内的人眉目温润,一双眼睛澄澈空明,似上好的璞玉。
“枝枝。”
贺鸣轻声唤她。
一身月白色圆领长袍,贺鸣眉眼弯弯,笑得温和,“……还不上来吗?”
一连多日的担惊受怕提心吊胆在此刻烟消云散,宋令枝双目怔愣,呆呆盯着人半晌。
忽而扑进贺鸣怀里。
她双手紧紧环着贺鸣脖颈,泪水滚落,沾湿了贺鸣的衣襟。
贺鸣身影稍僵,而后回以一抱,生疏抱住宋令枝。
浓密眼睫低垂,贺鸣胸腔溢出一声笑:“对不住,劳枝枝费心了。”
宋令枝抿唇,半张脸贴在贺鸣脖颈,单手捏拳,拳头轻落在贺鸣肩上。
倏然听见一声闷哼。
宋令枝骤然回神,忙不迭拉开人,挽着贺鸣的手细细打量:“他们是不是对你动刑了?”
话落,又探身挽起贺鸣的衣袖,泪如雨下。
先前的噩梦又一次闯入脑海。
手背上白净依旧,不见半点伤痕,只手腕处多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宋令枝低声呢喃:“手上没有,那后背,后背是不是……”
“枝枝。”
贺鸣撑手握住宋令枝的手腕,轻咳两三声,提醒,“这是在宫门口。”
金吾卫面无表情伫立在宫门口,凶神恶煞,目不斜视。
宋令枝耳尖一红:“我……”
贺鸣挽起唇角:“放心,他们并未对我用刑。”
清风拂面,吹散宋令枝鬓间的碎发。
贺鸣垂眸,不动声色抬手拂开,倏尔又想起自己托吴四送去的那封放妻书。
他手指轻顿。
“先前我让吴四送去的……”
宋令枝凝眉:“我知道,贺哥哥当时不想见我。”
贺鸣面露惊讶:“他只和你提过这个?”
宋令枝点点头,细心打量贺鸣的面色:“难不成,贺哥哥还托他说了别的话?”
贺鸣压下心底疑惑,朝宋令枝扬唇:“只是想让你不必挂念罢了,不是什么要紧事。”
日落满地,鸟雀掠空。
宋令枝一改昨夜的崩溃绝望,同贺鸣言笑晏晏站在一处。
一双宛若杏眸的眼睛笑如弓月,眉梢眼角蕴满笑意,纤长睫毛叠着浅浅日光。
素手纤纤,轻挽住贺鸣的手腕,左右翻看打量。
那双眼睛虽然还有水雾氤氲,却是喜极而泣的。
沈砚站在高高宫墙之上,隔着稀薄日影,望向宫门口相谈甚欢的二人。
一双黑眸冷冽森寒,泛着冰凉之意。
周身寒气笼罩,遍体生寒,似万年冰窖。
他看着宋令枝扶着贺鸣的手踏上脚凳,登上马车,二人携手离开。
马车骨碌碌融在日光之中,稀薄日暮拉远了马车的身影。
唯有沈砚一人站在阴影之中。
岳栩静静站在沈砚沈砚,目睹沈砚在城墙上站了许久,而后,明黄身影一步步踏下城楼。
风自沈砚身旁拂过,荡起一角的锦袍。檐角展翅如凤鸣,重重黑影笼罩在沈砚身上。
他一步步走入阴影深处。
长而窄的夹道上跪满一地的宫人,众人双膝跪地,俯首低眉,无一人敢抬眼目睹圣颜一眼。
红墙伫立,高耸城墙挡住了微薄日光,夹道上只余昏暗残留。
步辇所过之处,噤若寒蝉。
行至坤宁宫前,沈砚忽的轻声:“停。”
明黄色步辇在坤宁宫前驻足,宫门大开,自先皇后被沈砚送去冷宫后,坤宁宫再无人踏足。
宫人渐渐松散懈怠,十天半月才来洒扫一二。
园中杂草丛生,彩漆斑驳掉落,满目疮痍。风声渐渐,吹起一地的苍凉凄冷。
沈砚高站在台矶之上,举目望去,隔着稀疏草木,沈砚好似看见少时的自己。
锦衣华服,遍身绸缎。
冰天雪地中,小小的沈砚跪在坤宁宫前。
天上雪花飘飘,如搓棉扯絮一般,洋洋洒洒落在沈砚年幼的肩膀上。
一众奴仆婆子提着羊角宫灯,自廊檐下穿过,偶尔有人瞥见沈砚,低声窃窃私语。
“三皇子怎么又被罚跪了?”
“什么罚跪,别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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