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一皱眉,父亲大概没想到她会在此时来找他。
不过也是怪了,往年到了端午前,边境都太平得很,卫里更无大事,此时能谈什么机要?
她在廊下坐了好一会,仍不见里面的人出来,可此时日头已经朝西,她若再不出发,必是赶不及了。
她蹭地跳起来往后院跑,父亲这说不上话,跟师父打个招呼应该也可以。事急从权,除了明日端午的庙会之外,厉城今晚还有烟火,若是错过了,得上等一年。
师父吴炳西是卫里的指挥同知,与父亲相交多年,名义上是下属与上官,感情上却胜似兄弟,于她而言也像亲叔叔一般。
吴炳西才刚出了后院,见一个翠色的身影飞奔过来,忍不住笑了:“你这又是做什么去,风风火火的。”
青岚跑得太快,差点撞到他身上,还好她反应快,及时刹住了脚步。
“师父——徒儿有急事——去厉城,劳您——跟我爹说一声。”她胸前一起一伏的。
吴炳西犹豫片刻,半垂了眼帘:“我看你还是和你爹说一声,万一他有事找你呢?”
他和沈望一样穿了身三品的绯色补服,虽同为武将,他却不同于沈望的英挺威武,显得温润文雅。
“实在来不及了,”青岚一个劲摆手,“既然您知道了,那徒儿就先走了!”
她说罢便像头小鹿似的,飞一样地跑了。
吴炳西想拉住她,却根本来不及。他望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神色黯然。
青岚告别了师父,急匆匆地跑到马厩,发现她的马耷拉着耳朵,有些发蔫,似乎是生了病。她心急之下只好借了一个佥事的马先骑回家去,再换乘家里的车。
多年后,她每每忆及这一日,总觉得老天已经几番提醒她不要急着走,只是她当时太过贪玩,没有领悟到而已。
厉城是青岚姨母家所在,青岚的母亲过世时,她还是个粉白娇弱的小女孩。父亲觉得许多女儿家的事不好由他来教,便在她年幼时常将她送到厉城姨母家受些教养。姨母姨夫待她亲厚,她渐渐便将这里当作了半个家。
姨母的夫家姓刘,是厉城的官户之一,对家风、清誉什么的最是在意。除了特定的节日以外,刘家的女孩儿连门儿都很少出。青岚虽贪玩,却也知道分寸,从不让刘家人看见她着男装。
也正是因此,她让丫鬟纤竹取了襦裙、绣鞋、金钗、篦子放到车上供她穿戴。待车停下,帘子一挑,她才拘着细碎的小步子,微微提着裙摆走下去。
此处离刘家门口还有一小段距离,因前面还停着一架马车,她才只好在此处下车。
那马车是刘家的,青岚一眼便认出来。
一个身量颀长的青年似乎刚从那车上下来,正不急不缓地走着。他穿了身象牙白的圆领袍,头戴唐巾,一身文雅的书卷气。
青岚望见他的背影,又见他手里拎着妙芳斋的点心盒,立时亲亲热热地唤了声“哥”。她爱吃妙芳斋的白玉绿豆糕和小麻花,每次她捎信说要来厉城,表哥知言便会提前买一盒给她吃。
然而话音未落,她便有些后悔自己嘴巴快了。
那人的背影虽和表哥相像,但只要稍微仔细地分辨,便能看出他分明就是另一个人。况且,走在他前面的那个抱着一摞书的小厮也不是刘家下人。
真要说起来,那人其实比表哥更挺拔些,仪态里也多了几分铮铮风骨。
可那人已经听见她的声音,还停了脚步回头看她。
一张极俊秀的侧脸,只是眉头高高地蹙起。
他似乎颇有几分不悦。
青岚下意识地冲他笑了笑,道歉的话还未出口,那人已经侧身向她行了一礼。
她只好把话咽回去,讪讪地回了他个万福。
还没等她起身,那人已经转身走了。
青岚暗暗撇了撇嘴。不就是叫错个人么,他至于这么不高兴吗。
况且,既然不高兴了,何必还非要给她行个礼?……这人怕不是个别扭又拧巴的。
说起来,这人乘着刘家的马车,却应该不是刘家人。刘家在本地的亲戚她几乎都认得,这人可从未见过。那他是什么人?
这些念头只在她脑中停留了片刻,因为她一想到“拧巴”这个词,眼前即刻浮现起那些香香脆脆拧成一股的小麻花。
真是油酥酥、甜腻腻,好吃得很。
青岚心里酥甜一片,嘴角都不觉翘了起来。
她低头跟着那人往刘家院门走,听见那人上了台阶,在院中与人说话。
“……见过世子。”
短短几个字,却是述不尽的娇羞缱绻。
青岚听这棉里带柔的声音,瞬间想到昆腔里那些动不动就以袖掩面的五旦。
刘家姐妹里还有这等人物?
她抬头一瞧院中那人,差点噗嗤笑出来。
还当是谁,这不就是刘家二房的刘玉斓么,多日不见,刺儿头都变成绕指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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