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灯来得合适。
他的冷淡和镇定被视为一种天赋,反倒是得了上层的青眼。
他们说这孩子很适合作为情报人员,是的,他很冷静,必要的时候可以很冷血,但又奇妙地保留了普通人特有的天真,这在特工中是个稀缺的品质,你得知道最好的伪装里总有至少一半的真实,这孩子,他可以做到的,他有这种天赋,他生来就有这种秉性。
雅各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天赋和秉性。
他只是太害怕了,童年时相比起大笼子更害怕小笼子,长大后又相比起小笼子更害怕大笼子。最终他迫不得已地认识到他自己本身就是个笼子,生命本身就是一个笼子……诞生,那无疑是最大的恐怖和悲剧。
洛基也有自己的笼子。亚——主人是唯一没有笼子的,但他自愿为自己建造了一个,自欺欺人地钻进去,倒像笼子是个什么好东西似的。
这念头刚起雅各就感觉自己被扯了一下。
“很好,只剩下我和你。我期待着你说出什么理论呢,‘老大哥’。”洛基说,“永远自以为正确,对不对?永远只能在你们的规则里行事和玩耍。公正!睿智!广受崇敬!那就是你们的外衣,对不对?你,你们这些人,只会导致一切都走入绝境。”
“首先,你说的不是我,我从未认为我正确和公正;其次,你谈论的实质上是力量的对比,而非其他任何你试图暗示的东西;最后,洛基。”
亚度尼斯慢慢走到他面前,站定。
“你对别人的领导很不满意——合理的。每个人都可以反对领导者,这多少算是一种天然的权力。那么,你的行动是什么呢?你率领起义了吗?至少尝试一下?你有过任何领导的经验吗?做出了什么成绩?有多少人愿意跟随你,视你为头领?有多少人愿意为你的理想抛洒热血?或者说,你真的有一个足以替代现在这位领导者理念的‘理想’吗?还是说你的所有行动都不过是出于无聊的破坏欲,出于童年不得满足的愤懑,为此你可以无视任何悲剧与牺牲,自愿抛掷所有,只求看到亲人悲痛的表情?”
在这方空间里只有寂静。有一些花草和桌椅,有书籍和武器,无论如何都是个舒适的牢房,但无论如何,仍旧是牢房:这里一片死寂。
洛基呆呆地看着他。他忽然显得那么年少和虚弱,惶然地战栗着,不知如何是好。
“你很不幸,那完全是你咎由自取。”亚度尼斯淡淡地说,“倘若你真心认为他们对你毫无关心,只是装模作样,折磨他们的意义何在?倘若你真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渴望地位与权威,难道不是更应该争取民众的爱戴?你放任恶念滋长,用五花八门的恶作剧抹黑你的家庭。你从来不知晓什么是付出和责任,而每当父母和兄长匆忙赶到,为你收拾残局,你若有若无地流露出一点悔意和成长的迹象之后,又总有别的事叫你重新跌落原点。”
“你什么也不知道。”洛基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什么都知道。”亚度尼斯说,“我吃掉你的时候就彻底地理解了你。你,和托尔,那份无法摆脱亦无法切断的纠葛。沉默威严的父亲,绝对的权威,他迟早会死,不足为惧。母亲。”
他沉默了一会儿。
“你总叫妈妈伤心。”他说。
洛基尖利地咆哮起来:“闭嘴!闭嘴!”他咬牙切齿,温度骤降,花草覆上寒霜,泪水从他的面颊上滑落,留下晶亮的痕迹,他仍不停下,嘶声尖叫:“闭嘴!闭嘴!”
亚度尼斯闭着嘴。
洛基剧烈地喘息着,胸膛急剧起伏。那声嘶力竭的咆哮令他精疲力尽,面孔痉挛,无论从任何角度看他都更像是个人类——除了生命的历程无比漫长外,这些神,这些恶魔和鬼怪,他们到底和人类有什么区别?
彼此之间的敌视和恶意在亚度尼斯看来是没有缘由的。莫名其妙,甚至正如人类之间不同国家、不同地区、不同种族、不同民族之间的隔阂。仿佛他们只是想找一个借口去欺压和掠夺,但是,吃与被吃,那岂非万物的本质?
何必矫饰。
“就是这样让你们捉摸不透。”亚度尼斯对他说,“就是捉摸不透才如此迷人。”
洛基冰冷地盯着他,双目中凝结着仇恨的火花。“你会付出代价。”他细声说道,“亚度尼斯。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噢。”亚度尼斯微笑了,“我就期待这个呢。”他说得真心实意,甚至兴高采烈。
洛基在暴怒和仇恨中抽搐起来。
伊芙琳站在他面前,面露好奇:“你怎么死了,雅各?”
雅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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