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个在一起长大,我和她是从小的对头,总是说不到叁句话就能吵起来。我哥做和事佬,韦老大把这些当成他读书的背景。他们俩大几岁,早早地去念大学了,后来我也去了巴黎。你知道,我们这些人,一离了家就像出笼的鸟,总觉得自己自由了,头也不回。我们就是这样忽略她的,去party,去谈恋爱,去飙车…我们美其名曰这是长大,等她长大了,也会经历这些。我们都没有想过,意外来临的时候,她需要我们。那时候我玩得很疯,她没有跟我联系,我想也许是高叁了,太忙。等我暑假回去,才发现事情不对。”他灌了一口酒。
“她的房间…挂着浅蓝色的薄沙窗帘,风会吹得贝壳风铃叮叮当当的,然后吹过薄荷绿的床幔上的流苏。我记得每一次去接她的时候,看到的都是这样,她坐在窗前的梳妆台编辫子,叫我不要催她…那天我推门而入的时候,昏黄的光线让我好一会儿才看清屋内真的有人。她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整个人一点生气都没有…我从小就很爱捉弄她,总是两叁下就让她气得去找我哥告状,我哥很吃她哭闹的那一套…”
彭星瀚哽咽了,那些回忆太美好,太珍贵,以至于这些年他自己都很少翻出来回味。明明他们吵着闹着简简单单长大就好,等她懂事了,也会叫他一声哥哥,他会去听她的音乐会,她会来看他的时装秀…他永远都不会发现他爱她,可他更希望她好好长大,健康,平安,幸福…
“我们在一起,总是很热闹的…那天房间里是那样的安静,有一瞬间我怀疑她到底还活着吗?我害怕得手都在抖。突然她抬头了,看到我愣了一下,好像努力在想起我是谁。我走过去她抱着我哭了,那是她第一次抱我,从前她不爱和我亲近的。她说彭星瀚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已经完全哑了,就只有一点气音。我…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不知道该问她什么还是安慰她那时候我还不会抱她…我看她嘴唇都干得起皮,就想去倒水给她喝。她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我走到了门口,才起身追我,低血糖让她摔了一大跤,头磕到了茶几上,我这才发现她房间里所有尖锐的地方都包了起来,窗户也上了锁,她抱着我的小腿哀求我不要走,她说彭星瀚你不要我了吗,我每天都在等你们回来,你怎么才回来…”
忆到此处,彭星瀚和当时一样,已经泪流满面。任垣逸也心痛得无以复加,拿起威士忌猛灌。
“我带她走了,那时候我们还不像现在这样,只能她单独住,我每天都去看她。刚搬完家,她其实精神还很不错,甚至我们还能一起画画、打游戏,我侥幸地以为那天是一个偶然。没过多久,我哥也回来了。我以为她会更依赖我哥的,想也不想就让哥来看她,却没想到她嘶喊着把我哥赶出了门。那天…”
彭星瀚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那天太痛苦,多年以来他都刻意回避。
他只记得满地的玻璃碎屑。
彭星浩走近一步,景斓砸一件东西。砸到飞溅的玻璃划伤了彭星浩的手臂,汩汩血液染红了白衬衫。
他买来哄景斓开心的小金鱼就那样躺在了地板上,垂死挣扎。
就像在场的每一个人。
彭星浩还是要靠近,于是景斓抓起一块碎瓷片横在了颈部。她握得那样紧,割破了她原本因为弹琴而细心呵护的素手,她不在乎了。
她的尖叫,终于让彭星瀚迟钝的大脑真正反应过来。
年少相识的人,总是在无意识中就承诺了一生一世。他们太年轻,把自己经历的短短十几年当成了永远。
他们一个个地离开,只剩景斓还守护着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承诺。
他们曾把她的世界几乎全部占据,有人要做她的冤家,有人要做她的守护神,有人要做她的知音…几个人在一块儿闹哄一场,却没想过,她也需要他们。
她其实是很…通情达理的姑娘,在自己最痛苦的事情上也没有胡乱怨人。她知道她想他们来救她是一回事,能来救她又是另一回事。
但是后来呢?如果他们能给她打一次电话,会不会听出她语气中的悲愤,是不是能来看一看她,或者至少,问问她是不是已经拿到offer,祝贺她实现了梦想。
也许真的会不一样。
那时,她真的需要知道,有人还爱她。
辛苦练习的钢琴,韦林泊再没听过。
努力申请的学校,彭星浩并不关心。
女儿遭到侵害,景洪涛当做筹码。
甚至还有遥远的,袁文霞让她搭上韦家的戏码…
一个未来要坐在聚光灯里的钢琴家,背后都是这些污秽吗,景斓就是这样动摇了自己的梦想。她并不完全是创伤应激而对钢琴有生理性厌恶,还有一点是,没必要了,不做钢琴家,还弹什么琴呢?
他们确实没有赌过咒发过誓,许诺她永远都是不染尘埃的公主。可他们所做的桩桩件件,的确给了她能够一直骄傲的特权。
然后她跌落云端。
起初景斓每天都在问自己,我是谁,我还能做什么。直到高考倒计时10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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