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就是有预谋的胡搅蛮缠!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孙廉似乎暴跳如雷,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司绒耳里。
司绒把书放在膝上,轻轻笑,米黄色纸页徐徐翻过一页后,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黑靴。
“殿下也是来查看进度的吗?”她抬起头。
可他站的位置实在不好,逆着漫天橘红色的云浪,傍晚温柔的光线铺在他肩身,勾出了他的轮廓。
滚滚红日从他左肩头落下,又奇妙地在他右肩头托起了另一轮不灭的日,那是他肩上承的北昭。
司绒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抽象的地方,他是司绒要经历的战场,是司绒要插下战旗的城墙,他在司绒的调查中被她塑造成一个强悍且冷漠的形象。
可昨夜那道系死的绳结又扯出了另一个,稍微具体的他。
人只要具体,就有破绽可以寻。
封暄踩着枯叶和橘光进了院子:“准备在灵书园待多久?”
“嗯……”她把声儿拉得略长,像真在思考,“半月总是要的,精细活嘛。”
半个月能生出的事多了,她压根就没想干干脆脆地给北昭战马和兵器。
封暄目光落在她膝上的书:“高家的兵器谱。”
“啊,”司绒轻轻应一声,目光落在黑白的战斧图上,“殿下一眼就看出来了。”
高瑜带书去过云顶山庄,这事一个时辰后就报到了他书房。
封暄不露声色,他的眼光随着她手指头定在书页上,仿佛随口问了句:“喜欢兵器?”
“哥哥喜欢,我也看一点。”她的声音还有些哑,说话也慢,尾音沙沙的,似有无数细小的勾子抓人耳朵。
这声音让封暄下意识抚指头上的扳指,但今日他手上什么也没戴,动作顿住,思绪没落下。
“句桑王子喜好收集天下神兵,听闻有一柄百斤重的铜尾刀,加了赤晶石淬炼,一刀能削下山石。”
司绒放在书页上的指头微动,微黄的纸页隆起,又舒展下去。
他连哥哥最爱的刀掺了什么锻造都知道,太子殿下的眼睛,比她想象中要多,这是敲打,他习惯性地要把控这场谈话的主导。
司绒抬手,把碎发捋到耳后,反问他:“殿下呢,殿下喜欢什么兵器?”
封暄观察着她的神情,没有话题被岔开的不悦,仿佛避忌就已经是另一种回答,比起漫不经心的笑,他更喜欢看到她淡下来的神情。
这也是一种破绽。
封暄的目光跟着她的动作移到了耳后,说:“剑。”
“那我便送殿下一柄剑,”司绒笑起来,微风带起她的发,脖子上的缎带若隐若现,“以谢殿下帮我系好了衣裳。”
封暄的表情无懈可击,像一块严丝合缝的冰盾:“剑就不必了,举手之劳,天黑雾重,公主还是安分些好。”
“我最安分了,”司绒合上书,站起来走入渐沉的橘光里,“殿下今晚一起用饭吗?”
猎心
司绒没请得动太子殿下一道用晚膳。
但第二日早晨,她坐在了镜园内,和太子殿下一起用的早膳。
一旁的条桌上还搁着一只打开的剑匣。
这里阳光正好,空气中没有潮湿的味道,司绒捏着瓷勺,偏头问太子:“殿下这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吧?”
食不言,寝不语,她把这六个字咬得又轻又柔。
这两句话若是合在一起答不对劲,分开答更不对劲。封暄现在听她任何一句话,都仿佛有缠绵不尽的深意。
九山给他打手势,问是不是要退,连近卫都对这阿悍尔公主如临大敌,搁往常九山绝然不会在他用膳时杵在屋里的。
封暄摆手挥退人,说:“没有。”
“那就好,”司绒喝了一口粥,咽下,“那我能日日都来殿下这吃早饭吗?”
封暄侧额看她,司绒凑巧转了头,让正要告退的九山开一扇窗,阳光从窗子洒进来,转头看到封暄目光寒冽,犹带山间寒露气。
司绒迎着他的目光,不疾不徐地补充:“殿下这里的粥好喝。”
封暄巍然不动:“镜园的厨子可以拨一个给你。”
她笑得含蓄:“那多不好意思。”
九山关了门出去,想:您掐着点来送剑蹭饭倒是没有不好意思。
四旁没有留人,司绒又指另一侧的虾仁杂米粥:“殿下能给我盛一碗粥吗?”
“里头有发物,你不能喝,”封暄下意识地想到她的风寒,话催着话就出了口,停顿一息,又搁下筷子,把一大碗粥端她跟前,“自己盛。”
而司绒笑一声。
仿佛突然间有了点到即止的美德,接下来一句话也未曾开口,认认真真地吃着东西,她吃东西很慢,很香,口味挺多变,每样都喜欢尝一点儿,让人看着就有食欲,封暄也不自觉多添了半碗粥。
饭毕漱口,唤人上了茶。
司绒拿自个儿的帕子拭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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