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遇刺,对外的说法是风寒,虽然如今还未下旨明说太子监国,但拙政堂里已经隐隐有了这势头,太子……今日该忙得脚不沾地的太子,却有空闲教小皇子拉弓。
挺闲啊。
司绒不动声色,把一块泛着奶香的酪饼移过去,说:“看来小皇子拎得动弓了啊,这样奶茶可不好多喝,吃点儿蛋奶羹和酪饼,一会儿有力气。”
小皇子接过酪饼道谢,还没吃,便问她:“稚山哥哥还会来同我买馄饨吗?”
司绒喝一口热奶茶:“他答应你了吗?”
“嗯嗯!”小皇子连连点头,伸出根手指,“他说每日只买一碗,不能多,可已欠了几日了。”
司绒笑:“那他会回来的,小皇子的馄饨摊很快要再度开张了。”
镜园上空,成群的鸟雀往南方飞去,如同一捧水滴形的黑雾,张在苍蓝的天空中,呈现饱满的秋日模样。
肃杀的秋风里,有一道晦涩滞闷的拉弦声缓缓响起,弓弦卡在扳指的豁口,张到极致的时候这一片空地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下来。
跟随的近卫不约而同地被这噬骨的拉弦声麻了后脑,盯着弓弦张到极致,听得一声“嗡!”
破空而出的箭矢杀破了秋风,荡开了气浪,一点铮铮的寒芒拉出道剪影,刹那间就扎入了百丈开外的箭靶中。
“砰!”
还未掠过镜园的鸟群受了惊,有序的队列陡然轰散,发出扑簌簌的声响。
“好!”小皇子抱着弓出现在后边的长廊尽头,所有近卫都齐刷刷地转过来看他,他缩了缩脑袋,抱着弓一步一步往前走。
“从哪儿过来?”封暄握着九张弓,看小十二吃饱喝足而红扑扑的脸,瘦弱还是瘦弱,精神头还算好。
“云顶山庄啊。”长廊尽头倏地响起一道带笑的声音。
封暄蓦地抬头,目光射向那处,灰墙与桂树的罅隙里,司绒一身橘红色利落的裙装走出转角,小辫子垂在身前,走动间有调皮的红色珠影。
他缓缓地放下了九张弓,看了眼九山,九山立刻躬身退了。
司绒看向仍在不住摇晃的箭靶,抬手,缓缓地鼓两下掌:“精彩。”
封暄往百丈开外的箭靶一侧额:“试试?”
司绒往前走:“好啊。”
小皇子好激动,举着弓高声说:“司绒姐姐用我的弓!”
司绒笑了,说:“我不用小芒弓,我用——”
随即走下廊檐,一道阳光跳上了她的手指头,她指着太子殿下的身侧,一扬眉:“九张弓。”
九山取了轻便灵巧的羽燕弓来,闻言僵在了原地,这弓送上前也不是,拎回去也不是,只好悄悄地搁在了墙角,领着小皇子往后边儿试箭去了。
今日西北风料峭,吹得这天空瓦蓝,没有一片云彩,周围的湿气都被日头焙干了,而司绒离封暄越近,空气中便也开始带了若有似无的潮湿。
“殿下给不给?”她在离他三步的地方站定,打量着这把强弓。
“公主起步挺高。”他示意她过来拿。
“你可别松手,”司绒从封暄身后绕过去,老样子弹了一下弓弦后,把手放在弓壁上,用力紧了紧手,笑道,“握不住啊。”
“握不住么?”他从身后环着她,覆上了她的手,把她的手和弓壁一起圈住了,说,“握住了。”
这一幕和前日马车里的某一道画面略有重合,封暄的余光里,司绒的耳尖悄悄地泛起红,他的眼神轻轻落上去,司绒扭头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他的眼神烫到了。
两人一高一低地撞上视线,同时回想起了跌宕的光线里彼此的脸,衣冠楚楚的太子殿下,双肩裸出的阿悍尔公主,裙裾和衣摆相连的地方,是他们的负距离。
司绒不想回味,那极致的快感和羞耻感经过时间的久酿,变成了另一种又酸又麻的情绪,它们会腐蚀她的神思,但她克制得很艰难,只能收回了视线,闷声说:“握住了,该搭箭了。”
“纸老虎,”封暄松开了她的手,而后摘下扳指,“戴上。”
司绒接着这沉甸甸的扳指,触到的就是冰冷和刺剌感,她把扳指套到自个儿右手拇指上,当即愣住,低头看扳指里自己的指头,抬手晃了晃,那扳指完好的内壁就在她指头上左右撞。
“戴不住。”
封暄从箭筒里抽出一只箭矢,见状扯开一道无声的笑,眉眼如春山化阳,叮嘱道:“卡着就行,否则你这手,箭未放出就要血溅当场。”
“往后靠。”他的左手抬起了九张弓,目测了一下箭台的高度,把弓往下放了些许,不让出箭时的破空声炸到她耳朵,司绒也往左后方挪了一步,背部紧紧贴着他胸膛,他正好把下颌抵在她头顶,箭矢的冷芒在半空划出一道弧,搭在了箭台上。
“抬手。”封暄低声说。
司绒的左手握着弓壁,右手再次被包裹住,拇指卡在弓弦上。
“疼不疼?”他先停了动作,想起她右手受过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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