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这位韩官人才二十余岁,他在这个年纪能攀上皇帝,不是亲贵,就是能人。她的心中更加欢喜:“韩官人见过的好东西不知道有多少,奴家只恨自己见识浅薄,跟睁眼瞎子似的。奴家平日里也是糊涂,随便置办了一些东西,也不知道好不好,想请韩官人帮忙掌掌眼。”
韩琦:正合我意!
他想评估李行首这里有多少身家,除了蜀锦,还有没有使用其他违禁物品。他还没找出来借口,李行首自己却提出来。
他谦虚地说:“我也是从今年六月才去左藏库办差,若有分辨得不对,还望姐姐多多包涵。”
李行首就爱他这副模样。
瞧瞧人家,明明年少有为,为人说话都如此谦逊。不像她见过的一些人,捧着几个臭钱,尾巴都要扬到天上去。
她让丫鬟把屋子里的帘子打起来,又把窗户打开,让外头的光线透进来,巧笑嫣然:“说什么包不包涵的,官人只管捡着你懂的说,反正我自己不懂,学得两招以后出去也能唬人。”
“愿为姐姐效劳。”韩琦低头行了一个叉手礼。
李行首住的地方极大,前头是待客的小厅,旁边有专门的茶房,提供茶酒和点心果子。丫鬟秋环候在一旁,他大步走进去房中,举止落落大方,没有躲避的姿态。他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窗纱用的是蛋清色的细纱,下置一张乌木雕花小塌。
塌上置一案,案上有美人心爱的妆盒和小镜,依稀能猜到美人在案旁梳妆打扮的身影。
韩琦上手摸了一下,说:“这张小塌不错,用的应该是两浙一带的料子。乌木的木质坚硬如铁,材色黑中透亮,质地坚硬细腻,断面手感柔滑。姐姐这是用上了年份的老黑木做的,光亮如漆……
我在库里见过两浙节度使上贡的金棱七宝装乌木椅子和踏床子,木材质地比这个略胜,但姐姐这个也是极好的。”
李行首心满意足,官人说她的东西比皇帝的略差一点儿。
就差一点儿。
换言之,她的东西好,买得值!
“那这张的料子如何?”李行首指着自己的大床问,她不害羞,这是她干饭的地方。
床上用的是锦绣帐子,一袭绣着海棠花的褥子还带着芬芳,并上一对鸳鸯衔枝软枕,别有一番意趣。只是韩琦看着大床上用的漆,紧紧皱着眉头——
“怎么是红漆大床?姐姐不如让人把这张床劈碎烧掉,再使人买一张新的。”
“天圣七年,陛下下诏:士庶、僧道无得以朱漆饰床榻。九年,禁京城造朱红器皿。”
李行首:震惊!
这么要紧的大事,她居然不知道?
她被吓得心肝颤动,脸色发白地问:”陛下当真下令,说不许用这样的床?”
她迎来送往的,见过她家床铺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若是那些人出卖她,她定会惹怒皇帝!
“不是不许用这样的床。”韩琦解释,“是姐姐这张床用了朱红的漆,陛下诏令禁止用这个颜色造床榻。官家推崇简朴,以清雅为美,乌黑最好,檀紫次之,朱红又次之。你这床看似华丽,朱红鲜艳,实则容易落入俗套。”
李行首真心感谢韩琦提醒她,躬身道:“奴家受教了,明日便让人换了这床。”
两人聊着,月亮早已高高挂起,白色的月光混着灯笼的烛光,从窗户洒进来。
韩琦见时间过了一更,借口明日要早朝,拒绝了李行首留他的意思。李行首觉得他这个人值得相交,跟他约定:“官人过几日再来,奴家还想请你看看,这屋子里的东西如何。有哪些逾制的,奴家定然不再用了。”
“姐姐这里何时有空?”韩琦温声说,“姐姐有事情要忙,我便错开来。我要画卯,姐姐同样要营生。我帮不上姐姐太多的忙,只有一双眼睛还算能用。”
他完全没有看轻李行首的职业,甚至有将自己的工作和李行首的工作平等之意。
他这个人真好啊。
李行首再一次感叹。
“奴家且瞧瞧。”她翻出来几份帖子,都是这日收上来的。韩琦瞄了几眼,看清楚上面写着的男客名字,又瞧见帖子附赠的礼单。
礼单上的东西都价值不菲啊。
他暗暗记在心中。
作者有话说:
本章《忆江南》是历史上韩琦本人写的,不知道他为谁而写,我这里姑且拿来借用(因为我编不出来宋词)。小韩文采还是可以的,他写美人的宋词和诗都有。这首词网上有两个版本,一句是“一环名玉破香葩”,一句是“一环明玉破香葩”。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我觉得可能韩琦用了杨玉环的典故。唐朝人写的《明皇杂录》一书,有提及“杨贵妃小字玉环”。
有参考落花流水锦的资料。
有参考宋式家具、乌木家具的资料。开宝六年,两浙节度使钱惟濬进贡“金棱七宝装乌木椅子、踏床子”等物。仁宗皇帝说不允许使用朱漆家具,这个是真事。
小程序买菜送不进来,唉,附近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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