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当时因为他势单力薄恐惹来杀身之祸并未宣扬——他期待这个孩子期待了太久,以至于甚至觉得,这是场上天安排好的“遇见”。
刘遇甚是乖巧地回道:“儿臣省得。”
“罢了,你也不用考学,时文不必多讲究,也是时候换先生了。今天天气好,不拘着你了,出去散散心,别热着就行。”皇帝又提醒了一句,“也别老往林卿家里跑,他虽是你亲舅舅,然而树大招风,林征林徹都可用,别折煞了他们。你也该亲近些其他人家,不必怕朕忌讳。”
刘遇想了想:“是。不过今天天气太好了,儿臣怕乐不思返,既然要换先生,那我便好好同李学士道声谢吧。”
皇家那顿饭吃得简单亲厚,林家这顿饭却吃得心不在焉,各个都有自己的心事,只在一群白鸟低低地掠过画舫窗边的时候热闹了一会儿。小丫头们吵着要去喂鸟,黛玉也来了兴致,由雪雁扶着到了舱外,群鸟飞得极低,却只争天上之食,并不至甲板来乞食,也不任人逗弄,倒是有几分傲气。黛玉也看得欣喜,不觉看了许久,直到宋氏唤她:“刚吃了饭,歇一歇也好,也别站太久了,回来喝茶吧。今天的水是春分时候荷叶上的露水,很配洞庭的碧螺春。”
林徥在喝薏仁荷叶茶,他的姐姐妹妹们因为体虚胃寒,一个两个地只看着他笑,他觉着不大自在:“大嫂怎么不在呢,也省得你们要我跟着。虽说是自家人,男女有别,不说不合规矩,也玩不到一起呀。”
“那大哥怎么办呢?”黛玉还记着还记着那日林征抚在她头顶发旋上的温度,不由地心疼过来起来,“我年纪小,也是知道相见欢离别苦的,大嫂若是在,大哥不是一个人在外头?”
宋氏心里一动,晋阳军营里头肯定是不如家里头舒服的,长媳除了第一年住在婆家被她领着四处交际外,便一直跟着儿子去驻地,夫妻恩爱是一回事,有个贴心的人照顾儿子,她心里也安心不少。想到这儿倒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林馥环:“当年我说让侄女婿外调,就为了他前途也好,你倒是没舍得劝。”那时林妃犹在,馥环初嫁,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在南安府也说得上话,林征外迁之时,云渡也动了心思,只是南安府觉着在京里头人脉才攒下来,机会更多,没舍得放孩子出去。林馥环也是舍不得新婚丈夫出外吃苦,倒没怎么劝——若当初出去了,如今这些麻烦事也有许多可避开了。
“伯娘别总当着弟弟妹妹的面笑话我呀。”林馥环苦笑了一下,“况且,我从前并不知道,伯娘是这样喜欢提从前的人。”
“多提两回,万一你也觉着丢脸了,下定决心了,也算悬崖勒马。”宋氏无奈地撇了撇唇,“再说了,你怕什么呢,反正阿徥肯定跟你想的一样——‘虽然难过得不行,但是事已至此能有什么办法呢?真按他们说的,那全家的脸都没处放,还要连累后人’,是吧,阿徥?”
林馥环几乎要明着翻白眼了:“这不是怕带坏妹妹吗?”
黛玉倒真不喜欢他们反反复复地说着这件事,无他,反正都是有主意的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何必浪费时间?
林徥被讽了一句,目光竟然扫到她这儿了,是真的觉得她在这个家里甚至比他自己还有发言权吗?黛玉一时心跳得厉害,摸了摸心口,开口问:“方才船过桥洞的时候,我看到水边上林子里像是有什么活物在跑。”林徥忙道:“是我养的鹿,明天带你去看,我养的时候,还挺亲人的。”
两个小的不管是不耐,还是紧张,都一个劲地在岔开话题,林馥环乐得如此:“明日怕是天气不好——让船娘前面临花湾那里停着不就行了?”她甚至胆子极大地对着宋氏道,“其实午膳前妹妹就给咱们留了时候自己讲话了,只是她恐怕也没想到我们车轱辘了一路都没说明白。伯娘不可怜我,好歹可怜可怜弟弟妹妹,他们可真听厌烦了,难得出来玩,谁乐意听这些扫兴的。”
宋氏只笑着不说话。
馥环无奈地笑道:“鹿本在原上,如今在园里,花本在水里,如今在瓶子里,月亮在晚上,现在在云里,既然如此,伯娘管我在哪里呢?”
这话说的有些不讲情面了,黛玉抿了抿唇,不大乐意。她喜爱并敬重宋氏,虽然这几日颇有些不喜婶娘絮叨姐姐的事,但不代表高兴见姐姐对婶娘的好意这般推拒——别人也罢了,对辛苦抚养了她一场的婶子不该这般直白的。
临花湾里有几处景致布置得相当精妙,以竹为屏,以藤为幔,紫花穿插于似望无际的幽绿里,林中有处极僻静又极精巧的竹屋,约有三间的敞亮,廊下便是水流,屋顶上还有劈成一半的竹筒,林徥介绍道:“在此可观雨帘,声音幽远,竹香荷香,清淡不杂,很有些意思。”
好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