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琪的手在逐渐恢复,不能一直不去上幼儿园,但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妈妈陪她陪得多了,她开始更不愿意离开妈妈身边。向亦文试着送去幼儿园一次,没成功,她非常抵触,嚎得园里园外都来围观,差点影响别的小朋友和老师,向亦文只好把她带回家。想当初她三岁第一次上幼儿园小班的时候都没这样,只稍微哭了两天就跟别的小孩玩得忘乎所以,连妈妈来接她的时候都不想走了,没想到现在六岁了反而变成这样。“这样不是办法,明年要上小学了,孩子不能这样抵触下去。”看着坐在妈妈身边就很听话的小琪一个人安静地看着绘本,向亦文很是头疼,跟向妈抱怨。“我也要上班啊,不可能把她拴我裤腰带上。”向妈也没辙。两人闲聊了几句,向妈说,“你还记得你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吗?”“不太记得了,那时候你应该还在上班呢。”向亦文说。那时候向妈还是小学老师,向亦文上小学前,幼儿园一放假,她就没人带,向妈只能把她带到单位去,给她两颗糖,或者一根棒冰,再加几本小人书,把她放在教室门外的椅子上,站在讲台上就能看到。领导批评了她,说她怎么带这么小的孩子来上班,影响教学要扣她钱。但向亦文一句话也不说,能安安静静地在门外坐一上午,只要能看见妈妈就可以。下课学生们来来往往吱哇乱叫,她也可以认真翻她的小人书,等妈妈下课来带她去上厕所或是喝水。“后来他们都不让我那么带你,说我太不负责任了,再后来有了小斌,我就不上班了,专门带他。”向妈说,“现在看呐,小孩啊,都是自个儿长自个儿的。带得糙点儿,也不见得长得不好。带得精细,也不一定长成什么样。”“……那是以前了。”向亦文无奈地叹道,“现在还哪有带孩子上班的。别说对孩子负不负责任,工作先别想要了。”虽然小琪仍然不太能理解,或者说不太愿意妈妈每天离开她去上班,向亦文还是决定要把她当做能够独立思考的大孩子对待,趁休息日特意带她去看了自己上班的地方。“以前妈妈的工作是在家里,现在妈妈的工作是在这里。”向亦文把她的工位和电脑指给小琪看,还有上面贴着的小琪和二宝的照片,“如果妈妈不工作,家里就没有钱,那就没办法给家里每个人买好吃的好玩的,对不对?”小琪沉默了片刻,手脚并用爬上工位前的椅子,坐下来。“那你每天带我来上班,好不好?我就坐在这,我不吵,也不哭。”向亦文就笑了,“那不行的。妈妈的同事们,他们有的家里也有跟你一样大的小朋友,那些小朋友都是每天去幼儿园的,都不会跟着他们的妈妈来上班,对不对?这里是大人工作的地方,不是小朋友待的地方,没有你喜欢的玩具,也没有好吃的。”小琪撇撇嘴,眼神又黯淡下来。
“可是我不想去幼儿园。有玩具,有好吃的,我也不想去幼儿园。”她小声说,“……我也不想回家。你在哪我就在哪。”慢慢来吧。向亦文想。小孩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像一面透明的镜子,不偏不倚地反射出她幼小的心灵所面对的每一种复杂的感情,喜欢,讨厌,心疼,忽视,和不知道该怎样去正确表达的爱,也显得他们这些大人愈发愚笨鲁莽与无所适从,明明他们才是需要改变需要认错的,却要让无辜的孩子一代又一代地背着这些无形的负担长大。除了因为小琪的事请假之外,她的新工作适应得还不错。但毕竟来的时间短,短期内涨薪的可能性不大。最近总部的人来开会,说近期北京的分公司会选调业绩好的人去杭州总部,不仅涨薪,而且只调一年,一年之后可以再决定是留在总部,回北京,还是去别的分公司。这边立刻有几个今年刚来的年轻员工表示了强烈兴趣,她们要么不是北京本地人,要么心心念念想涨薪拼事业,都有着自己的打算。向亦文本来坐在一边觉得这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一听到涨薪两个字,突然脑子里的那根筋动了。“你想去?”经理看到她自请,也非常意外,毕竟她是几个人之中外在负担最多的,有俩娃有房贷,又扎根在北京,又年纪不小了。但她业绩又确实好,以她目前的能力,确实也做到了很快在陌生的工作环境里适应和自洽。“而且我也需要钱。”她坦诚地说,“我知道大家都需要钱,我也格外需要。”最后经理还是让她回去跟家人商量商量,考虑之后再决定。冷静下来之后,她意识到这个想法比这段时间以来她为了改变这个家的现状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所有办法都更加离谱并且不可能实现。前脚还说着要专心陪小琪,小琪连妈妈上班自己去幼儿园都还做不到,后脚还想着外调涨薪?她是真的在做梦吧。好几个晚上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做这个梦。后来她忍不住了,就爬起来拧开夜灯,在小本本上写来写去,试图计划出一个完美的方案。但不管什么方案,都是需要这一家人去配合的,只靠她一个人做梦是不行的。“我想要召开家庭会议。”经过了几天的深思熟虑之后,向亦文很郑重地对全家人说。她甚至还拟了简短的发言提纲,要不是因为爸妈们眼花看不清字,她做个ppt来说明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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