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琪这边精心准备祭奠之物,因非生忌死忌的日子,只是她自己想来祭告,内务府的人原要安排人手伺候娘娘,岚琪一概回绝,只让永和宫的人搭把手,预备到那天,也只带着环春打扫殿阁。
且说慈宁宫自从太皇太后西去,皇帝将几处祖母住过的屋子原样拆迁去了太皇太后陵墓,空着的地方至今没动过,慈宁宫里看着反而有些萧条。玄烨曾说预备这几年着手重建,毕竟是祖母住过的地方,不能有落魄样儿,正好岚琪这一次来祭扫,之后就预备选日子动工。
皇帝离宫第二天,岚琪清早便起来焚香沐浴,在永和宫挑选了干干净净的小宫女捧了祭品,与环春一路往慈宁宫来。这里早有人等候德妃,帮着开了门,众人设香案供奉祭品后,便纷纷退了出去。
岚琪跪在蒲团之上,转着指间的佛珠默默祝祷,将这些日子的事,都告诉太皇太后知道。大半个时辰后,环春才上前搀扶主子起身,说道:“门外放了笤帚,奴婢随您一道清扫殿阁。”
岚琪活动了一下腿脚,便等环春取来笤帚,两人按着殿阁的主次一一清扫过来。每到一处,都会和环春说说留下的回忆,当年胤禛还在襁褓里睡的屋子,仍是从前的模样。
到了苏麻喇嬷嬷从前的屋子,岚琪亦是一阵感慨。环春过去推开窗户,忽然闻到一股子酒味,她朝屏风后看了眼,惊见一个大男人歪在那里,吓得她花容失色。
岚琪听见动静过来,亦是唬得不轻,而那人被惊醒,睁开猩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们。
而此时此刻,胤禛被匆匆喊进宫,侍卫们告诉他,咸安宫里的二阿哥不见了。
胤禛到咸安宫时,二阿哥的福晋已等候在前殿,她的衣着不再如做太子妃那会儿华丽隆重,但朴素简单中透着尊贵。咸安宫里的一切井井有条,若不说,只怕谁也看不出这是囚禁人的地方。
“昨晚二阿哥说要一个人睡,我和侧福晋都没在身边,早晨起来就发现他不见了,咸安宫上上下下都已找遍,大概是出去了。”二福晋很平静地说着,淡淡地看了眼胤禛,又道,“若是能把二阿哥找回来,四阿哥能不能网开一面,暂且不要禀告皇上?如今宫里宫外事情那么多,再横生枝节,二阿哥又要惊恐害怕,他出去也生不出什么事端,我看他只是闷坏了。”
胤禛沉声道:“若无事,自然不会去打扰皇阿玛静养,万一有什么……”
“四贝勒。”胤禛话音未落,外头有侍卫匆匆而来,见二福晋在跟前,一时收住了声,凑到四贝勒耳边低语。胤禛越听眉毛皱得越紧,与那侍卫不知说了什么,侍卫便退下了。
“找到了吗?”二福晋问。
“二哥在慈宁宫。”胤禛面色深沉,“我额娘也在慈宁宫,今日本是额娘去祭扫慈宁宫的。”
二福晋显然有些吃惊,她是最知道胤礽对德妃的怨恨有多深的人,不晓得胤礽此刻是什么状态,不知他会不会对德妃做出什么不敬的事,心中正着急,但听胤禛说:“倘若二哥做了不该做的事,二嫂,就不能怪我无情了。”
“这是……自然的。”二福晋重重咽下一口气,心
底一片寒凉,胤礽真要作死,她也拦不住了。
胤禛匆匆奔往慈宁宫,早已有侍卫在这里,可他们本想进去带走二阿哥,但环春却拦在了宫门前,与他们道:“娘娘命你们等在这里,等二阿哥祭拜过太皇太后,自然会跟你们回咸安宫,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必大惊小怪。”
见四阿哥来后,环春也说了同样的话。胤禛满脸着急,不放心把母亲单独和二阿哥留在里头,环春劝他说:“您不信别人,还不信娘娘吗?”
比起慈宁宫门外焦躁不安的气氛,殿阁内却是一片宁静。胤礽跪于香案前,三跪九叩,起身后从德妃手里接过一束香供在香炉里,转身见德妃已经坐回蒲团上,他也坐回来,学着德妃的模样合十祝祷,默默念诵经文。
岚琪听得二阿哥念诵经文,睁开眼笑道:“二阿哥也会背诵经文?”
胤礽颔首,苦笑:“从前这些都是门面功夫,德妃娘娘大概不知道,我还是太子那会儿,每年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替皇阿玛去各处祭拜。可我每次都只是应付场面,回过头来想一想,到底要做些什么,一概都不懂,只是应个景而已。也从未悟过道,从未把佛家之言放在心里。”
岚琪笑道:“佛家讲究一个缘字,水到渠成,二阿哥不必太强求,便是从如今开始好好参悟,也来得及。”
胤礽摇了摇头,轻笑:“往后,我的确是有大把的时间,却不知有没有这份心,更不知来不来得及在有生之年参透。”
岚琪道:“禅学佛学何其之深,名师大家终其一生也未必参透,二阿哥并非出家人,何必执着于参透?”
胤礽问:“那修佛来做什么?”
岚琪悠悠一转手里的佛珠,应道:“劝人向善。”
殿内一时静了,能听见佛珠在岚琪手中轮转的摩擦声,她渐渐闭上了眼睛,默默念诵经文。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二阿哥说:“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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