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瞻抵着她,冷笑。
是你,果然是你。我早该想到的,姜氏,琳琅居,京都人,我早该想到那是你。
公子认错人了。
她余光睨着飘在水洼上方的面纱,目光平静。
时隔三年,她的面容未怎么改变。只不过原先的满头珠钿换成了一根极简易的木钗,将那乌黑的青丝随意挽成了斜斜的发髻。
她道:我一介布衣,不认识公子这般大富大贵之人,也不敢高攀公子,还望您让一条道,奴家急着归家。
女子的声音很清冷,也很冷静。
像是她真与身前之人未曾认识过,也不曾有什么纠葛。
她道,劳烦高抬贵手,放她归家。
她的神色,她的言语,她不经意间露出的、已然不在乎的神情一切的一切,都让步瞻感到十分陌生。但她的面容,从她身上传来的香气,无一不在告诉他自己面前这个人,就是死而复生的姜泠。
他的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药铺门前,她与店家的对话。
没有醒酒药了吗?可否再替我找一找,我家官人醉得很厉害,敢问何处还有这醒酒药?向南两条街?
小娘子,先莫走,我这儿还有些,快给你家郎君拿过去
步瞻目光沉沉,定定地看着她手里的醒酒药,哪个官人?
见其面上疑惑,他抿了抿唇,压抑着声息冷声重复道:是哪个郎君?
姜泠反应过来。
即便知晓这是一场误会,她也无心再多与面前此人解释。趁着步瞻松开手的空隙,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一侧身,便要离去。
这场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她的裙角全湿了。也不知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季老师的酒醒了没有。
她小心翼翼捧着醒酒药,决意不再理会身后那个人。
却不料,下一刻
步瞻冷笑道:
你费尽心思地离开我,就是为了跟那样的人在一起?
哪样的人?
姜泠登即顿住步子,转过头。
雨丝拂于女郎面上。
她望向步瞻,时隔三年,头一次大胆地迎上对方目光。
这一回,姜泠彻底看清楚了。
轻蔑。
他的眼底一片,尽是轻蔑。
明明是阴雨连绵,姜泠竟觉得,身前此人的目光,比这冰冷的雨水还让人觉得心冷。他是上位者,是天之骄子,但这般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态度,着实让她觉得反胃。
另一边,步瞻也沉下眸光。
她躲了他这么久,回避了他这么久。
就连适才被他逼至墙角时,她的情绪亦是十分平静,不露出任何破绽。
直到他问到她如今的郎君。
令步瞻也未想到的是,她竟能一下顿住步子,转过身。
女子双眸微红,瞪圆了眼。
步瞻神色顿住。
他不可置信。
在官家长大的姜泠,竟然为了那样一个浑身沾满了鱼腥味的穷秀才,冷声质问他:哪样的人?
045
男人的面色冷下去。
他冷着脸, 身后是霏霏阴雨,他的面色比这秋雨还要寒冷冰凉。一股无名的情绪就这般横亘在二人之间,雨水啪嗒啪嗒地打着伞面, 无声地坠在腿脚边。
步瞻凝望着她。
眼底是冰冷的寒霜。
下一刻, 他撑着伞走上前。
姜泠的胳膊被他一下拽住,那人的力道极狠, 拉得她一个趔趄。雨线再度撞入伞下, 她被萧瑟的秋风拥了个满怀。步瞻正抓着她的胳膊,就要将她往另一个方向带去。
大雨瓢泼,骨伞倾斜。
姜泠浑身狼狈, 反抗着:
你放手。
你松手!你放开我你再这般我就要喊人了!
步瞻咬着牙,冷笑:
喊人, 报官?姜泠, 你是不是忘记了,当今这是何人的天下?
对方根本不管她的反抗,拖拽着她, 往巷子外的马车那边走。
男人本就生得高大,步瞻又是常年习武, 力道更是大得吓人。姜泠只觉得自己的骨头被捏得嘎吱嘎吱作响, 整个手腕几乎都要被对方捏碎。
你松开我!
你莫碰我, 我不会跟你走!!
步瞻
一声凄厉的叫喊声, 夹杂着愠怒与决绝, 终于, 男人身形微滞, 顿住脚步。
时隔三年, 步瞻久违地听见她喊出自己的名字。
他是天子,直呼天子名, 乃杀头的大不敬之罪。这世上也只有她一个人,敢这样连名带姓地直呼他的名字。
但他并未感到冒犯,甚至未感到丝毫的唐突。他转过身,凝望着眼前满眼通红的女子对方眼底的情绪,他在很久之前,也曾见到过。
长明殿,碎了一地的铜镜前。
他的发带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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