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次回来的时候,你还小啊。”
邵纪洲仍然笑着,“现在长大了,挺好。”
榆暮一口气哽在喉咙。
他接着说:“要是以后你来英国,我带你去玩。”
语气亲昵得好得像亲哥哥。
榆暮确信了程执的话。
邵纪洲身上的疏离气很重。
对谁都一样。
2005年,又是一年新年,元宵节夜。
邵家老宅灯火通明,门口挂着大红灯笼。
本该是喜庆的日子,结果刚进门,榆暮就和某人大吵一架。
记不得是因为什么,大概是她说他新年都不让她好好过,还让她刷题写卷子,他说她太不在乎自己,再说十五都要过了,反正到了最后,是榆暮生气,把自己锁进别的屋,赌气说不回去了。
那时候天太冷,找的屋子又没有暖气,榆暮坐了一会儿就开始后悔了。
可是已经赌了气,又不好意思再出去。
屋里凉得厉害。
榆暮用力吸了吸鼻子,委屈哭完之后,妆要花了。
她怕被人看到这个样子,再不想出现在灯火通明的正厅——哪怕是以闹了别扭的小辈身份,她也不要。
就在榆暮缩着肩膀,想怎么体面地离开时,门开了。
——是邵纪洲。
那年他十九岁,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毛呢大衣,围巾松松垮垮地绕着脖子,满身冷意。
刚从机场赶回来。
“你在这儿?”他笑着问,声音带着一点少年人的低哑。
抽抽搭搭的小姑娘本能地想别过脸去:“……我我”
“我妈说你突然不见了,怕你掉沟里去。”邵纪洲走过来,蹲下身看着榆暮,眉眼是笑的,“一小孩为什么生气?”
榆暮一听“掉沟里”叁个字,止住哭音,辩驳道:“我才不会。”
“走吧。”
“不不要。”
“真不走?”
“……”
邵纪洲把蹲着的榆暮抱了起来。
榆暮“啊”了一声,反应过来时,脑袋正抵在他肩膀上,脸贴着邵纪洲外套冰凉的呢料,一点点从冷到羞。
“干嘛呀!”她手脚乱蹬,慌乱又带着哭腔。
“救人。”邵纪洲走得稳稳的,顺手给她套上围巾,“我可不想让小孩冻成冰团子。”
榆暮吸了吸鼻子,安静了。
……
“变沉了。”少年边走边说,“你最近是不是最近长肉了?”
榆暮缩着脑袋没理他。
他上次抱她。
是她十岁好不好。
一路从后门绕出去,那会儿刚是晚饭点,屋里正热闹着,院内空荡,出了胡同口,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车灯亮起。
邵纪洲把榆暮放下,对等着的司机说:“送她回去。”
“哥哥你呢?”榆暮小声问,鼻音浓厚。
“我不回去了。”邵纪洲说,“在外边待一会儿,透口气。”
司机把车门打开,请榆暮上去。
榆暮没动。
邵纪洲瞥了她一眼,声音仍旧是带笑的那种温柔:“不想回去?”
榆暮抬起头,小声地:“不想。”
两人就这么一起坐上车。
车子一路驶过长安街,车窗上结了薄雾,榆暮低头看自己的手。
指甲上有点亮片,是她自己贴的。
现在全花了,沾着一小块不知名斑渍。
榆暮悄悄扣下来,手心湿热。
邵纪洲坐在她身边,一言不发。
窗外的街景不断往后退,他也没看,闭着眼靠着车窗。
直到车驶过东便门,远处有人放烟花,噼啪炸开。
红色、银色、金色,一道接着一道,照亮整个冬夜。
火光在车窗玻璃上跳动着,倒映进榆暮眼里。
榆暮下意识侧头看邵纪洲。
他也在看窗外,笑意很淡了。
这会儿,榆暮觉得,他跟他弟弟太像了。
“哥哥,你是不是……不高兴啊?”榆暮轻声问。
邵纪洲回过头来,嘴角那抹笑依旧在。
只是这次,榆暮看出来了,那笑真的是面子上的。
“嗯。”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那你刚才……”榆暮语塞。
“你不是正好也不高兴?”邵纪洲说,“刚好,顺便把你带走。”
……
“吵架了?”邵纪洲问闷闷不乐的小姑娘。
榆暮轻轻眨了下眼。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挺好,
“……他今天特别过分。”榆暮低声愤愤道。
“嗯,他一向那样。”邵纪洲声音温柔,却没多替弟弟开脱,只道,“小孩儿不懂事,过几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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