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萃眼眶兀地湿漉,眼泪连成线,扑簌簌地。
他笑,用拇指给陈萃擦眼泪,问是不是非要这个时候哭。
两双手,在陈萃一张脸上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陈萃哭着说:你别管我。
武成晚停下来,边揩,边摸他眼下小痣,摸的他眼睛红彤彤的。武成晚也要叹气了,一味的痛苦除了情绪的贬值再没有别的用处了,他情愿陈萃不要过度共情他,如果这是爱人的必经之路,陈萃只需要爱他爱一半就好了,剩下的他选择独自消化。
他歪着脑袋看陈萃,直到陈萃不哭,才恶劣的顶上去。是他使陈萃哭而不是叫陈萃来哭他。
看似的平淡的日子,不过一个星期又被打破。
陈萃上班那天已经下楼了,想起来样品没带,一面从地下车库驱车,一面叫武成晚帮忙送下来。武成晚现在都居家办公,基本不出门,他愿意这样宅着,陈萃和莫贤也不敢说什么,怕他一个不乐意又闹‘离家出走’。
武成晚给陈萃送样品那会儿还早,小区还没醒呢,干枯的树杈子,阴冷又冒橙色的太阳,从东边冒出来。从单元楼下过去对面大道的距离很短,平常他长腿只消迈几步。但他的世界毕竟不一样了,谁也不知道他走那几步的时候在想什么。陈萃从车库出来,看见拐角冲出来的摩托车疯狂按喇叭,直直地,冲向他的方向。
他还在看陈萃,根本没有留意后方冲出来的车,陈萃大喊着让他躲开,边奔向他。摩托车胎在水泥路上擦出打滑的声响,武成晚被陈萃扑倒在地,车主摘了头盔下来大骂:“妈的,走路长不长眼睛啊!聋了?”
陈萃真是庆幸他听不见,可转眼又看到他双唇微启,在读唇语。心都凉了半截。
那人气势汹汹的过来,还要指责。这样冰冷冷的清晨,陈萃实在受够了,怒气冲冲道:“你长眼睛了?你车开多少迈?在小区开这种速度你是赶着早死早投胎吗?”
对面一愣,陈萃又说:“你今天要是撞着小孩,高低把你讹死。嘴巴积点德。”
对双方来说都挺晦气,又都有事要办,就不欢而散了。
武成晚在陈萃摸上来检查他有没有哪里受伤的时候避开了,他把样品递给陈萃,默不作声的上楼。陈萃跟在他身后,心有余悸,劝说:小晚,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耳朵吧。
别提。
武成晚拒绝。
陈萃说:往后再有这种情况怎么办啊?难道我们就只能被动的等,等哪天你的耳朵大发慈悲让你重新听见声音?
武成晚投来清清冷冷的一眼,陈萃没再顺着他,坚持必须上医院。他表态道:难道我没看过?
陈萃焦急地问:你为什么就是那么固执呢?
他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陈萃怔住,茫然的看他,他仍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陈萃说: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沟通。
他回:你可以不提医院。
陈萃彻底崩溃,问:然后呢?看你就这样过一辈子吗?我求求你,我请医生来给你看好吗?只要你配合。
他摇头,说:陈萃你现在特别像在可怜我,我是什么需要你可怜的人吗?
陈萃手指都在抖,道:我可怜你?我用什么可怜你?小晚,我只有你。
武成晚:那就听我的。
陈萃连连摇头,坚持道:这次你要听我的。
武成晚眉心微蹙,径直朝门外走。陈萃蓦地把他拉住,说:这是你家,要走也是我走。
陈萃认为他这种状态不适合出门,又因两人实在谈不拢,只好离开。先前租的房子已经退了,陈萃没有地方去,便就近订了酒店,没再回去。
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晚,陈萃坐在他家楼下,耳机里循环播放着张楚的蚂蚁蚂蚁。地震,海啸,火山爆发这些伴随着世界末日预言而可能出现的都销迹了。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夜晚,北风刮的陈萃双脚冰凉,他跺跺脚,抬头看阳台那点儿微弱的黄光。
很晚了,十一点半,还有几家亮着灯,陈萃仰头仰的脖子痛,太冷的天气,在室外穿棉袄也无法御寒。他不得不站起来走走,漫无目的,偶尔朝阳台看。灯一直亮着。
要真是世界末日,而他们还在吵架,陈萃打了个寒颤,对这种可能性感到不适。
到了后半夜,小区黑隆隆的,树影变得更重,阳台的灯也熄了。陈萃其实不怕这种环境,他更多害怕的是人为制造的恐惧,诸如学生时代的恶作剧,那些令他毛骨悚然的永远是出自人的恶意。
他的小指被冻的有些僵硬,又迟迟不肯离去,新的一天尚未来临,末日的预言就不算离去。他要守着他。
是天幕开始变蓝,遥遥天际破出灰白的如雾一般的气象,像是一眨眼的功夫,黎明已至。陈萃抬头,看天色以推进式的变亮,而月亮还在。
二十二日。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后的第一天。
陈萃松了口气,他们都还活着。命中注定的他们要在一起。陈萃执拗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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