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缉拿“叛贼”的进度,但那些毕竟是一笔带过的寥寥数语,自不会描述细节,仅凭三言两语,无从想象个中曲折。
说书人的讲述补全了这一节,可故事中讲述的师兄越勇武,境遇越狼狈,他越意难平,却又说不清难平在何处。
只是听得越多,越觉难过。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见他神色不对,谢云流有些担忧的蹙起眉,他瞥了眼说书人,越发后悔答应李忘生留下来听完这最后一折——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李忘生摇了摇头,任由谢云流如何询问也不开口,后者拗不过他,不由摇头叹息:“我总是搞不清你在想什么,这么多年了依旧如此。”
李忘生手指一颤,垂眸不语。忽听轻微摩擦声传来,是谢云流将温茶推到他面前:“喝吧,不烫了。”
说着又调侃他道:“一个胡编乱造的故事还听得如此认真,你若真想知道,问我不比听这些乡野传闻更方便?”
闻言李忘生胸膛忽然剧烈起伏数下,霍地抬头看他:“师兄,你说温王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他一字一顿转述着说书人的原话,显然很是在意,“这个‘他们’,也包括我与师父吗?你孤身前去,是以为师父与我会阻拦你前去救人?”
“当然没有!”谢云流皱眉反驳,“那只是故事中编纂的情节而已,当年之事……”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宁可打伤师父也要离开。”李忘生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双拳攥紧,声音低哑,“救人时你自行前往,是怕我们阻拦你,归来时又负气离开,一走数月……不,数十年,究竟为何如此狠心?”
“我以前不懂,如今才明白,是你不愿回。”
谢云流心头巨震:“我怎会不愿回?我是……不能回。”
“如何不能回?!”
谢云流叹了口气:“因为我走的越久越明白,我若回返,只会给纯阳带来麻烦。”
仿佛应和他所言,说书人恰好讲到谢云流带着李重茂与下属汇合,前往扬州,却再度被出卖。围攻他的还有昔日旧友,一个个抛却旧情,面目狰狞喊他叛师之徒。
“世人皆知我叛出纯阳,打伤恩师,桩桩件件只会算到我头上,不会因我行事迁怒纯阳。我起初憋着口气,只想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给纯阳带去麻烦,到了后来……就更不能回去了。”
说书人模仿着谢云流的语气,压低声音沉声质问:“这次又是谁告的密?”字字泣血,一个“又”字道尽悲愤,将情景渲染的何其悲壮。
李忘生倏然一颤,垂首看向面前的茶碗,似在沉吟。
见他似有触动,谢云流顿了顿,按下因耳边噪音生出的烦躁,软言安抚:“正如我先前所说,打伤师父是我之过,冲动行事亦然。忘生,你会恨我理所应当,我的确抛下了纯阳的责任,后来还做了更多糊涂事——那些过往,你想知道的,我都讲给你听,不必在意这些坊间传言。”
背景音中故事里的人还在被围攻,谢云流双拳难敌四手,终于被伪装成江湖客的官家人压制,说书人沉声怒喝:“谢云流,你以为凭着你武功高强,就能护着你想护之人吗?太天真了!”
故事与现实交叉撕扯,割裂感十足,李忘生脑海中乱成一团,拢着茶碗的手指再度收紧,牙关紧咬,不肯再言。
“别不说话。”见他又缄默,谢云流轻叹口气,双眸中盈满无奈,“忘生,你怨也好恨也罢,可否都告诉我?”
李忘生不语,似乎又在侧耳倾听说书人的故事,又似乎神游天外。谢云流有些头疼,还有些坐立难安——说书人已讲到藤原宇合出现,劝他们前往东瀛,这部分他先前有意含糊过去,并未细讲,这会儿也不知要被编排成什么样——从前文来看,恐怕少不了要添油加醋。
正要打岔,耳边忽然传来极轻的“啪嗒”声响,碗内水面溅起一片涟漪,又一片。
“!!!”
意识到那是什么,谢云流只觉脑中嗡鸣阵阵,几乎慌了手脚:“忘生,你——”
“原来师兄是这样前往东瀛的。”
李忘生深吸口气,语声微颤,语调却冷静。他抬手摸上胸口,按在被他放入怀中的书册上:“走投无路,割袍断义……的确是当时唯一的选择。”
册子上轻描淡写记载的“前往东瀛近三十载”,隐藏的迫不得已,如今尽数借由说书人之口明晰,也将他胸口盘亘许久的恨意化去——李忘生终于明白了师兄那句“不能回”究竟是何意,也终于懂了他的有苦难言。
他恨意满腔时,师兄亦在经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期,但自己尚可开解,师兄又有何人开解?甚至他拼命救出的挚友最终也与他反目,一路走来何其艰险?
——与师兄倥偬蹉跎相比,他又有何脸面继续恨下去?
见他如此,谢云流眉眼一厉,忽然起身便要出去。
李忘生几乎是瞬间抓住他的手腕:“去哪儿?”
“去让那胡说八道的家伙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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